01空有二俱非

唐僧师徒在黄风岭外的老者家投宿一晚，老者几番告诫西天路难行。为何难行？就是在寓意修行中，不可执心为道。如果认为心即是道，把虚妄的意识妄想当成了真心，却是以心缚心自拦前路。是以接下来黄风岭这一回的情节，都在讲述这个道理——修行中要如何“用心用意”。

普通人的心，由于无始习气的原因，没办法做到不“攀缘”，好象心里总要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才能“安心”。所以打坐修行中，不是“执空”，就是“执有”，总是空与有这两个毛病躲不过去。在以前的文章，收服白龙马这一篇中，我们说到了，打坐要“步步归真莫着空”；而这一次，就是在说执有之病，一切浮尘妄想的心意识，想着应该怎么怎么修——其实这全都是妄“有”。参见前文如下：

打坐修行要如何做功夫？来看西游白龙马的寓意——步步归真莫着空

02妄心当道

师徒们次日告辞上路。老者又殷勤劝说，此去如有魔难，还回我家来做客。悟空却道：出家人，不走回头路！正是修行当勇猛精进，有进无退。师徒一路西行，果然上到一座险峻高山，忽然一阵旋风大作，唐僧见了心惊道：“此比寻常之风不同，甚是凶恶。”八戒道：“避色如避仇，避风如避箭，且躲一躲”。这句俗语，是说的人身保养的两个要点，也是修行保养身心的要点。中医认为常人最容易得的病就是外感风邪入体，所以要避风；而常人最容易被牵累带来祸患的欲望，就是色欲。所以，身心内外都要自持保养，才能常免灾殃。

俗话说：“云从龙，风从虎”。果然，那山坡下，剪尾跑蹄，跳出一只斑斓猛虎，惊得唐僧跌下马来。八戒持钉耙上前就筑，那虎直挺挺站起来，左前爪抠住自家胸膛，唿剌一声，把个皮剥将下来，血津津地站立道旁，喊道：“吾乃黄风大王部下前路先锋。”

左爪抠住了心胸自剥其皮，这个虎怪暗示的就是一个“心”字。把皮毛外相剥去，不是真心，却原来只是一个作怪的“妄心”。也是寓意修行人把妄心当成了道，半途就自生惑乱，横拦前路。黄风二字，是寓意随风飘转的不定之土，风吹不定，如同意之无主，暗示的就是“假意”。心动而意不能定，心在意之先，所以这个象征“妄心”的虎怪是黄风大王的前路先锋。

八戒把虎怪赶到乱石中，那怪取出两口赤铜刀来相斗。乱石，暗示坚固错杂的妄心：两口刀，暗示心有真妄二心：赤红色，暗示心之五行本色。八戒在前篇中被骂“恋家鬼”，这番知错悔改，死心踏地除妖，正是在前篇文章中提到过的那首偈子：“莫认贼为子，心法都忘绝。休教他瞒我，一拳先打彻。”禅门死心之法，正是从有心转无心的方法，当妄心纷乱时，莫管三七二十一，一拳先打彻，叫人死心息念。

悟空上前来相助，唐长老一个人战战兢兢，念着《多心经》。那虎怪不敌，化成猛虎又逃走，却使个金蝉脱壳计，又抠胸剥皮，将皮盖在卧虎石上，自己却化一阵狂风，将正念经的唐僧一把摄走了。唐僧前面见风惊心，正是心有多心，一念心起，自生灾祸。纵然口诵《心经》，却是多心，又有何用呢？所以，这一回的回目叫《黄风岭唐僧有难半山中八戒争先》，唐僧心意不宁，自招灾祸，要免祸，方法就是用八戒的名字，以“戒”来清净自心，所以以戒为先。

03意乱风狂

唐僧被虎怪拿回洞中缚在定风桩上，正是修心反被心所缚之意。悟空与八戒中计大惊，只得翻山越岭，找到了妖穴“黄风洞”索战。那黄风大王听闻被打上门来，反教训虎怪不该冒失，虎怪自夸海口，要领妖兵出门迎敌。但他的神通又怎敌得住悟空，又不敢逃生回洞，只得往山上跑，被正在放马的八戒迎面一钉耙筑死，立了个首功。悟空大喜，将虎怪尸首拖到洞门前再次索战。

黄风怪听报，心生烦恼，低头不语，默思计策。这黄风怪原来是个老鼠精，象征“假意”，正是代表心意多思多虑之相。鼠性多疑，有个成语叫作“鼠首两端”，就是形容人犹豫不决，动摇不定的意思。动摇不定之相，在四大之中，就是风，所以这个鼠精的神通就是善弄狂风，也是在比喻心意无主的狂乱之相。他的兵器是把三股叉，同样是暗示心意不宁，丫丫叉叉，三思不决的意思。

黄风怪出门迎战，又笑行者身躯鄙陋，不满四尺。正是在认幻身为真身，以假意为真意。所以悟空笑他：“忒没眼力”，是修行人有眼无珠，执着外相。“照头打了一下，行者便长六尺，有一丈长短。”暗示这个丈六金身法相，人人皆有，与佛之金身无异，却只执着在自己的肉身皮囊上。果然老妖不明其理，反说行者是在弄虚头。

两人一番大战，行者使出身外化身之法，以毫毛变出百十个手持铁棒的小行者围殴，黄风怪慌了，忙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，嘑的一口气，吹将出去，只见一阵黄风刮起，猛恶无比！西游中用了一首长诗来描述此风的厉害，端的是天宫地府、蓬莱龙宫、普陀雷音都遭了殃。“唿喇喇，乾坤险不炸崩开，万里江山都是颤！”

行者那些化身的小行者都似纺车一般被刮得在半空乱转，慌得行者收了化身，上前要待再战，却被老怪劈脸喷了口黄风，把火眼金睛也吹得休想睁开，只得败下阵来。

为何行者化身神通无用呢？只因唯有以定方能止乱，化身虽多却是乱上加乱，如何能止狂风的乱相。行者双眼受损，只有吆喝着寻到寻到山坳中避风的八戒。二人无法，只有权且去大路上寻个人家休整一夜再战。

04三花九子

意不能定，正因为心不能明，修行失去了灵明正见，所以才心意纷纷，自生狂乱，此段情节正是以行者双眼受损来寓意这个道理。欲治狂乱的心意，就要先医灵明的正见。修真之道，全在于灵明不昧，灵明昏昧，如何能修真？所以悟空道：“救师父且等再处。不知可有眼科先生，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。”

二人寻至黄昏时分，终于寻到一处庄院，“影影的有灯火光明。”暗示昏昧的心意中终于得见一丝光明。二人进得庄院告宿，被一老者接进安设茶饭。行者求问老者可有卖眼药的，又自述被黄风怪弄狂风迷眼之事，老者说：“此风唤作三昧神风，最是厉害。能吹天地暗，善刮鬼神愁。”因又说曾有异人传授一种三花九子膏，能治一切风眼。于是老者为悟空上药，叫他不得睁眼，睡一觉就好。

所谓三花九子，就是指三家合一，九转还元之意。《西游记》中的三家，以人物来象征，就是悟空——真命，八戒——真性，沙僧——真意；以真意修道，即是以无心之心修道，方能性命合一，成就大道。不仅能止假意之妄动，也能破一切修行障碍。所以黄檗禅师云：“学道人但学无心，一切佛法总不用学。若不直下无心，累劫修行，终不成道，被三乘功行拘系，不得解脱。”这正是最上乘佛法，也是最上乘丹法的道理，禅师苦口婆心说出，可惜世人不解无心之真意，只是心中攀缘不止。又是这个穴窍，又是那个内景，又是某某功法，又是守什么丹田，全是盲修瞎炼，自误误人。如前篇文章说到玄关一窍，正是无心之心方能到此境界，盲人不解真意，只向穴窍内景、光明幻相上去解，自缚其心，又还笑话他人说不明白这个道理。所谓下士闻道大笑之，正是有眼无珠之辈，就象八戒讥笑悟空的话：“先生，你的明杖儿呢？”悟空道：“你照顾我做瞎子呢？”此语就是讽刺一切盲修瞎炼，自以为是之徒，需要先去看看眼科。

悟空一觉好睡，果然天明双眼恢复，“比常更有百分光明！”这个道理，就是禅宗所说：“是非不关心，长伸两脚卧。”把心中一切是非杂念放下，心无挂碍，宁心而心明，睡觉而大觉，这才是真修行。所谓大道至简，妙不可言，放宽心一卧，胜过多少强自扭捏的打坐参禅。

05灵吉菩萨

师兄弟醒来，只见庄院全无，只有绿茵高柳，原来是护法伽蓝前来点化赠药，又留一纸贴：“妙药与君医眼痛，尽心降怪莫踌蹰。”修行人遇到这种心意狂乱，无法自制的困境时，其实就是丹道中所说的火候问题，此时需要真师暗中点化，说破妙旨。所以八戒道：“他既奉法旨，暗保师父，所以不能现身明显，故此点化仙庄。”既得灵明正见，后面灵吉菩萨的名号也就要出现了。

行者叫八戒看行李马匹，自己抖擞精神，变一蚊虫进了妖洞，只见唐僧绑在定风桩上正念着悟空、悟能呢。正是寓意处此困境，全因为空与有两种大病，执空则自缚定风桩上；执有则陷于黄风洞中。只有看破空有两种虚妄，本来灵明才现，性命才能得全。那老妖却正在洞中夸口，自暴其短：“除了灵吉菩萨，谁也定不了我的风势。”

悟空闻言大喜，回来与八戒商议，却又有一老者行来，原来是金星下界指点灵吉所在。金星问：“莫是要取灵吉菩萨的经么？”行者答：“不是取他的经，只有一事求他。”金星以手指南，化清风不见。八戒慌忙下拜，原来他当年遭贬也全亏金星求情。行者的话，就是暗示真经人人本来自有，个个圆成，不需外求；只是修行遇到迷途，不知道路，要求真师大善知识指点。

既得指点，悟空纵云向直南而去，果见高山中一禅院，其中满堂锦绣，一屋威仪。原来灵吉菩萨有如来所赐定风丹与飞龙宝杖，正是黄风怪的克星。如来所赐，暗示此宝是真如本性中本来就有，要定止狂乱的心意，还是要向自己身心去修。悟空请得菩萨来至黄风洞，那老怪又待要使狂风，不料菩萨抛下宝杖，化一八爪金龙，抓住老怪现出其原形——一只黄毛貂鼠。

前面悟空百千化身只是乱上加乱，这里菩萨却是以一御纷，以定止乱，正是得一灵明而狂意自歇。菩萨说他原是灵山脚下老鼠，偷了琉璃盏内清油，致使灯火昏暗，因而畏罪下界伤生，要抓他回去向如来定罪。原来妄心假意，也都是因为真如本性的功能而有，只因灵明昏昧，修行人不得正知正见，所以心狂意乱，如今重见如来，即是重复光明的灵明本性，破除了西方大路的障碍。

“妄心假意”的黄风怪被收伏，去假而归真，象征“真意真土”的沙僧也终于要登场了，取经的五圣也终于要齐聚了。

了解名著《西游记》中蕴含的修行真意，敬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