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要你的命

　　天空，下起了细细的雨。

　　太安殿内，薛青燕倒在长孙衍的怀里，哭得伤心欲绝。

　　长孙衍伤后的脸色苍白难看，但眸子里的冷沉之意却让所有人不敢作声。

　　“皇后娘娘刚刚滑胎，不宜伤心过度，请皇后小心照顾凤体。”丁神医在旁小声说着。

　　薛青燕哭得双眼通红，抬头看向脸色寒栗的长孙衍，“皇上……你一定要为臣妾还有可怜的孩儿做主……沐韶华那个贱人害得臣妾的孩儿没了……”

　　“你别难过，朕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。”长孙衍说罢，朝一旁的苏信颔首。

　　苏信会意，连忙下去准备。

　　他淡然地看着哭得凄沧无比的薛青燕，眼神淡漠得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。

　　薛青燕努力装出意外滑胎后的悲戚表情，但在他淡漠清冷的眼神下，她心底忍不住有些发慌，一下子从嚎啕大哭变成低低的啜泣。

　　此刻，苏信已经押着沐韶华上殿来了。

　　沐韶华发丝凌乱，脸色惨白，跌跌撞撞地随着苏信的脚步来到殿前。

　　“跪下！”苏信将人强行按压跪在地上。

　　沐韶华咚的一声跪下，面无表情地迎上殿前的长孙衍和薛青燕。

　　她全身上下都在抽痛，肚腹甚至还一阵比一阵越发的痛着，但这些身体上的痛感丝毫不及她内心此刻的痛。

　　“沐韶华，你害死了薛皇后腹中之子，罪该万死。”

　　殿上的长孙衍只给了她一句审判。

　　他没有查清楚事发经过的打算，更没有想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。

　　他只是相信了薛青燕的一面之词，匆匆给她下了判定。

　　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他说过的话：该死的人，是你。

　　他到底有多恨她呢？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吗？

　　“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？”她嘴角勾出一抹凄沧的笑，手指准确地指向靠在他怀里的薛青燕，“那个女人一直在欺骗你，你却当她是至宝。我掏心掏肺地对待你，你却恨我入骨……”

　　“是你想要加害青燕在先，还害死朕的孩子！朕今日若不将你处死，则天地不容！”长孙衍咬牙说着，忍不住牵扯到了伤处，登时咳嗽起来。

　　薛青燕连忙抚着他的胸口，恨恨瞪视沐韶华，“你这个贱婢，皇上仁慈，不计较你过往的罪咎留你一条狗命，你却对本宫处处相逼加害，如今更害死本宫的孩子！”

　　“你撒谎！你根本没有怀孕！你——”

　　“够了！”

　　长孙衍推开薛青燕，缓缓站起，看着跪在地上的沐韶华，“皇后不必与她多言。朕已经决定，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处死。苏信！”

　　“在！”苏信连忙上前。

　　“将这个女人带回芳华宫，赐毒酒！”

　　苏信领旨，拉起跪在地上的沐韶华。沐韶华挣脱了苏信的手，“长孙衍，你真的要我死吗？”

　　“难道还有假的？”长孙衍冷笑。

　　苏信再次上前拉过她，她却突然悲怆大笑起来，身上的灵力猛地迸发！

　　长孙衍一惊，殿内众人被这股强大的灵力震慑得往后甩跌，沐韶华趁机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。

　　第四十六章跃下深潭

　　“快追！”

　　身后的人穷追不舍，沐韶华慌不择路地逃亡，凭着感觉跑向了人烟稀少的皇宫南面。

　　她双眼不能视物，两旁的树桠枝干无情地在她身上拖曳而过，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。

　　她的肚子痛得厉害，连番的折腾早已让她动了胎气，她强忍痛意，一手托着腹底，一边朝前面奔去。

　　皇宫南面的尽头，有一处险峻的瀑布。

　　瀑布下是一池终年被烟雾弥漫的深潭。

　　因为地势太过险峻，前朝皇帝早已下令封了这个地方。

　　沐韶华走投无路之下，竟然来到了这个险峻的瀑布前。

　　只听得飞流三千尺，溅起的水花声哗然，她幼时曾来过此处，知道前面再无路可去，不禁万念俱灰地站在瀑布前。

　　身后的追兵也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赶到了。

　　“沐韶华！”

　　她，听到了长孙衍略为急慌的喊叫声。

　　她缓缓转过身来，脸上尽是惨然，“你……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……”

　　“你别乱来，快回来！”长孙衍的一颗心悬在高处，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慌张。

　　她要是再退后多几步，就要顺着瀑布的流势，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潭去了！

　　“衍，这些年来，我都不曾背叛你。”沐韶华叫着他的名字。

　　她知道，今日她定当难逃一死，藏在心中多年的说话都该说出来了。

　　“有什么话，你回来再说！”长孙衍急切地喊着，踏上了一步。

　　水花飞溅，大家的袍衫都泛起湿意，沐韶华却摇了摇头，再次后退一步，“回来又有何用，你终究不会相信我。”

　　“不，我……我……”

　　长孙衍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偏生不巧，薛青燕这时候也在宫奴们的搀扶下，追了上来。

　　他恼恨不已，咬紧了牙关不能再把不该说的说出来。

　　沐韶华却误会了，以为他真的绝情至此。

　　“我不曾害过你，在我的心中，你还是六年前那个与我在芳华宫桃花树下一起山盟海誓的男人，我一直都爱着你，只可惜我们终究要错过彼此……”她说着。

　　长孙衍的心几乎要碎了，但薛青燕来了，躲在幕后的神秘主使也肯定来到了，他无法说出一丝的真心情意……

　　“你跳啊，有本事就跳下去，省得给本宫在这里演苦情戏，想要让皇上对你心软！”薛青燕忿恨地叫着。

　　“薛青燕，你放心，我只有最后一句话要问长孙衍。”

　　沐韶华按住心口退开一步，脸上带着最后一丝的冀望，“长孙衍，你到底……有没有爱过我？”

　　所有人的眸光都投向了他，薛青燕也在等待他的答案。

　　“没有。”这句话答得斩钉截铁，长孙衍却悄然握紧拳头。

　　沐韶华全身一震，倏然哈哈大笑起来，笑声里充满了悲怆凄绝之意，血掺合了泪水，不断从她的颊畔滑落。

　　“好，这些年来是我沐韶华一厢情愿，为你痛为你牺牲。长孙衍，我恨你，恨死你了！从今往后，我与你不再有任何的牵绊，但愿永生永世我们都互不相识！”

　　一说完，沐韶华转身疾奔，脚下登时悬空，她整个人往瀑布的底部直坠而下！

　　那抹月白色的倩影就这样被水花吞没，消失在大家的面前……

　　长孙衍瞠目，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撕裂一般，痛得无法呼吸。

　　第四十七章获救醒转

　　冰寒刺骨的水淹没了她。

　　沐韶华放弃了求生的念头，任由自己缓缓地沉入了潭底。

　　这辈子，她爱过，却爱错，但愿来生来世、永生永世，她都不会再与这个薄情郎相遇。

　　别了，这个充满苦痛的世界。

　　她以为她会再次回到前辈所在的黑暗空间里。

　　这一次，她会很坚决地告诉前辈，她决定不再爱了，会随着前辈留在那个空间里静修。

　　但，当她缓缓恢复知觉的时候，她却感觉到自己睡在一个很舒服的雪狐毛毯上。

　　四周很暖和，屋内似乎放了火炉，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意。

　　沐韶华静静地躺在软塌上，侧耳聆听了好一阵子，只隐约听到一个缓沉的脚步声。

　　她想坐起身来，可是全身上下疲乏得连抬起一根指头的力气也没有，这一动，竟扯得腰肢一阵麻软痠痛，她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。

　　“谢天谢地，这位小娘子，你终于醒过来了！”一个老态龙钟的村妇走了进来，一看到她醒了，忙不迭上前来关切。

　　沐韶华听到陌生人的声音，心中更是局促不安，“你……是谁？”

　　老妇人轻轻地扶过她，“小娘子别怕，我是向阳村里的六婶，那日我儿子在江里打鱼，没想到却看到你在江中载浮载沉，于是就把你救了回来。”

　　“……江里？”

　　莫非她顺着瀑布坠入深潭之后，被冲刷到了江里？

　　可是，深潭不就是一池潭水吗？怎么可能会与江河相连？

　　“是啊，我儿子把你救回来的时候，你都奄奄一息了，咱们还以为你熬不过那一夜。但说也奇怪，那天夜里一股淡淡的光芒将你包围起来，结果第二天早上你的烧就退了。”六婶说来也啧啧称奇，“我儿子还说你是命不该绝，有神仙打救你了。”

　　神仙打救？

　　沐韶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助她还阳的前辈，心中一怔。

　　对了，前辈允诺过她，会让她安然诞下腹中子嗣之后才让她魂归该去之处。

　　看来，真的是前辈救下了她。

　　“六婶，谢谢你们的相救和收留。”她感激地握过六婶的手。

　　六婶笑了笑，却又一叹，“小娘子呀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？你一个失明又大腹便便的女子，怎么会落在江里呢？你的相公呢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沐韶华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曝光，沉吟了一下才道：“我的相公不要我了，我被他赶出家门之后就不小心跌在江里，幸得六婶母子的相救。”

　　六婶登时义愤填膺，责备了这个薄情郎好一会儿。她只是默默地听着，心中又是感伤又是凄惶，咬紧了唇瓣，不愿再去想长孙衍的薄幸无情。

　　倏然，门外再次走进一人。

　　沉浸在伤悲之中的沐韶华猛然一怔，来者的气息有丁点儿的熟悉……

　　“啊，是我的儿子阿常来了，他帮你熬了药，你快趁热喝。”六婶连忙起身，接过男子手中的药汁。

　　沐韶华暗责自己多心，循声朝六婶儿子的方向微微颔首，“谢谢阿常哥的相救。”

　　只听得桌面传来咚咚两声，她有些不解，六婶笑着解释，“小娘子，我的儿子天生是个哑巴，所以他刚刚敲击桌面是想向你说不必言谢。”

　　“原来如此。”没想到这么好心的一个人竟然是天生哑巴。

　　沐韶华这么想着，接过汤汁喝下，外面却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
　　第四十八章疑惑之心

　　“唉，这是向皇宫奔去的军队。听说皇上一直在调派军马，搞得人心惶惶的。”六婶嘀咕着。

　　沐韶华不作声，等着六婶继续说下去。但，六婶转眼又向阿常说起打鱼的事情，她实在有些焦急，忍不住便问，“六婶，你可知皇上何故在调派军马？”

　　“小娘子昏迷了两个月余，自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昏迷了两个月？”她没想到自己一睡就是两个月了。

　　“是啊。”六婶拍拍她的手，语带忧虑，“最近有消息传出来，说是繁元国的鬼影大将军在边境扎营驻守，两国之间的战争怕是要一触即发，所以皇上才会不断调派军队。”

　　“繁元国……”听到这里，沐韶华心中着急起来。

　　之前，长孙浩不是投靠了繁元国吗？莫非现在长孙浩终于和繁元国达成共识，要向凤允国开战，借以逼迫长孙衍舍弃帝位吗？

　　六年前，她曾经率领巫宫的人与长孙衍并肩作战对付繁元国的魍魉军。

　　她深知魍魉军的统领鬼影大将军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物。

　　而今，长孙衍遣散了巫宫众人，身边又有勾搭了神秘刺客的薛青燕，单凭这些普通的军士，是对付不了魍魉军的，这一战他该如何应对？

　　想到这里，她的肚子陡然间腾起一阵钝痛，让她忍不住捂腹咬唇。

　　“小娘子，你莫要激动，免得动了胎气呀。”六婶连忙劝说，不由得看向身后的男子。

　　男子摇了摇头，六婶会意，“你快躺下歇息，大夫说你即将临盆，不宜动气操劳，得养好身子才是。国家的事情自有朝堂的臣子去烦心。”

　　“嗯……”沐韶华也是疲乏极了，只好依言躺下。

　　几日下来，阿常都会给她送来药汁。

　　沐韶华休息了好几日，精神已经好转了不少。她仔细观察，倒也发现了几样古怪的事情。

　　她所喝的药汁里含有人参这种补血补气的昂贵药材。

　　软榻上，给她垫着来睡觉的是价值不菲的雪狐毛毯，有冬暖夏凉的功效。

　　而且，每当夜里她难以入眠的时候，房里会点上助以安眠的紫檀，这种上好的紫檀香只有富贾人家才购买得起。

　　六婶和阿常只不过是向阳村里的普通渔民，他们怎么可能给她添来这许多稀贵之物？

　　一个突兀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形成，她很想证实自己心中的想法。但她在六婶面前问了几次，六婶都支吾其词。

　　“阿常哥，我有一件事想问你。”沐韶华唤着收拾了汤碗正要出去的阿常。

　　阿常脚步停顿下来，她迎上他的眼神，“你老实告诉我，是谁送这些药过来？”

　　阿常皱眉，她又逼问，“还有夜里的紫檀香，榻上的雪狐毛毯，你们都是从何得来？一定是某个人送来的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氛围变得沉默了，阿常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，好一下才走到她面前，翻开她的掌，在上面以指写下三个字：丁不凡。

　　她一惊，“是丁神医送来的？”

　　阿常在桌面上敲了两下，意即是的。

　　沐韶华有些失神，说不出心底的失望从何而来，呆了好一阵子不说话。

　　阿常凝睇她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。蓦地，她的脸色一白，按住肚子痛哼了一声，“啊……”

　　阿常大急，忙不迭上前，一手扶过她，一手紧握她的手，动作俐落而自然。

　　她脸色瞬间恢复如常，不及细想就拉起他的袖子，伸手摸向他的手腕。

　　第四十九章究竟是谁

　　阿常的腕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。

　　在沐韶华摸上那道刀痕的时候，阿常脸色一变，极快地缩手站起。

　　她在试探他！

　　但，她极快拉过他的另外一只手，几乎同时也摸到了他这只手上的刀痕。

　　“阿常，你的双腕上怎么……怎么会有这两道刀痕？”她颤声问着。

　　阿常抿紧唇，剑眉蹙得死紧，呼吸有些急促，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　　“你腕间的刀痕，和他是一模一样的，都是被人挑断手筋留下来的疤痕！”她咬住唇瓣，不信世间有如此凑巧之事，“告诉我，你到底是谁？”

　　他身上虽然有着渔民身上的鱼腥气味，却仍掩不住那股清冷高傲的气息，自从她双目失明之后，她的感官比以前来得更是敏锐，这根本躲不过她。

　　只是，她一直不去怀疑，因为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　　直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，她身边种种的异象都在告诉她，阿常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渔民。

　　“你说话啊，为什么要装作哑巴？”她哽咽说着，一脸忿恨，“你是不是觉得还折磨得我不够，所以还要继续制造一个假的希望给我，然后再将我重新推入绝望的谷底！你到底想怎样，长孙衍？”

　　他握紧了拳头，心口在揪痛。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被她识穿。

　　“是你要杀我在先，为何你现在又要救我？你是不是要将我凌迟百遍才甘心啊？”她近乎竭斯底里地大叫。

　　六婶连忙从外面进来，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长孙衍，又看向激动得不住颤抖的沐韶华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　　“看好她。”终于，他吐出一句话，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。

　　沐韶华也在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之后，情绪激动地晕厥过去。

　　等到她悠悠醒转，外面响起了细细的雨声。

　　两个月前，长孙衍在太安殿下旨赐她毒酒的那一天，同样也是下着这般犹如低泣的雨。

　　沐韶华深吸了一口气，缓缓坐起，在打盹儿的六婶惊醒了，赶紧上前，“沐姑娘，你躺下多歇一会儿吧。”

　　原来六婶也是在欺骗她。她冷笑，“你们到底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？”

　　“沐姑娘，老奴奉了皇上的密旨来此照顾你，因为不想你多疑，所以才撒了一个谎。请你要相信老奴，老奴并无害你的意思。”六婶连忙说着。

　　“哼，那他呢？”她冷冷地问着。

　　“皇上自然也没有加害之意。这两个月来，老奴看得仔细，皇上对你呵护备至，在你昏迷不醒的每个晚上，他都深情地握住你的手，不断在你耳边低语，等着你醒过来。”六婶说着。

　　“是么？”可惜，她不相信了。

　　六婶叹了一口气，“当日你掉入深潭之后，皇上把所有人都斥退了，暗地里跃下深潭去寻你。他将你救起之后，带着你连夜赶路来到老奴这儿，期间是他不断给你渡以真气，你才可以撑到丁神医赶来的那一刻。”

　　沐韶华哈哈一笑，表情却淡漠异常，“这么说来，我岂不是要好好地谢主隆恩，感谢他逼我跃下深潭却把我救起的恩典吗？”

　　六婶见她表情怨愤，也不敢多说了，只得摇头，“皇上待会儿会过来看你，你有话，就好好地跟皇上说吧。”

　　说完，六婶走了出去。沐韶华怔怔地出神，双手攥紧了身下的毛毯。

　　外面的雨势逐渐变大了。

　　沐韶华的思潮起伏，不禁柔肠百转。就在这个时候，门轻轻咿呀一声被人推开。

　　她最不想见的男人来了。她寒着一张脸，冷冷地开口。

　　“皇上深夜驾到，不知是否已想好要用何等歹毒法子来惩治奴婢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