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勿用九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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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鹿儿

半夜里,于鹿儿从梦中惊醒时,已是大汗淋漓。

还是那个梦。

她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,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轻轻推开窗户。爷爷睡在隔壁,自回了永乐之后,他腰疼的毛病又犯了,夜里总是睡不沉。

窗外,一轮浑圆的瞳月挂在中天,绯色的月光,洒落在院中那株小小的木樨树上。

鹿儿在窗前抱住肩膀——每次做那个梦,都是在月圆之夜。

这轮照耀人间的瞳月,每日戌时从东边飞来,子时行至中天,辰时又于西边消失不见;运行的轨迹和时辰,跟太阳恰恰相反。还有,只要是在晴天,太阳就永远炽热耀眼,瞳月却是不同,每月初一全然闭上,之后慢慢睁大,到了十五这晚,则变成浑圆的月轮。

这种变化,就如同昼伏夜出的兽类瞳孔,强光时只剩细细的一道缝,黑暗中却会全部睁开。也难怪北方牧马的羯人,会把瞳月当成月狼的独眼;在羯人的传说里,就是这头巨大的独眼月狼,在天上不停地奔跑,追逐着背负世界的巨马。

鹿儿却听爷爷说,瞳月并不是什么月狼的独眼,而是一颗无比庞大、比整座永乐城还大的浑圆巨石。这悬浮于天上的巨石,一半如同烧红之铁,另一半却是冰冷黑暗。巨石在天上缓慢旋转,当烧红的那一面完全对着人间,便是十五,反之则是初一。每月其它日子,瞳月所展现的不同形态,不过是巨石旋转的不同阶段而已。

鹿儿相信爷爷说的,爷爷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。爷爷今年六十六,那么多年作为祛星师,他走遍了东陆的每一个角落,见识了每一处的风土人情,还有数也数不清的各种星纹。

但是,爷爷却不知道,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,每次都在月圆之夜,每次都是同一个梦。鹿儿问过两次爷爷,他都是眼神闪烁,支吾其词。因为不想让爷爷为难,她没有再问第三次。

鹿儿闭上眼睛,回想刚才梦里的内容。她每月十五所做的梦,细节稍有不同,但上演的却都是同一幕戏。

每个梦的开始,她都在飞。

她飞翔在云彩之上,绯红色的瞳月之下,衣袂飘飘,耳边风声呼啸。

梦里她飞得很高,但是一点都不害怕,反而还咯咯地在笑,似乎心情十分畅快。

她身下的云朵,被月光勾勒出绯红色的轮廓,像是漂浮于天上的一朵朵红莲;这平时需要仰望的天空,便成了一个无比宽广的莲花池,让人不由得心旌荡漾。

然后,她放慢速度,穿过红莲花似的云朵,降到了云层之下;万家灯火的永乐都,就出现在眼前。她顺着月亮移动的方向,从北向南,飞过长明宫,飞过了安定桥,又飞过自己所住的清平坊……

突然之间,地面上传来严厉的呵斥,然后便是嗖嗖的声响,什么东西从地面向上飞,又从她身边擦过。

她心口却是一疼。

再然后,画面突然切换了,她看见自己正在往下坠;不,应该说,她看见于鹿儿正在下坠。于鹿儿站在一座高高的塔上,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年纪,一副天真烂漫的孩童模样。突然整座塔都碎成了木片,年幼的于鹿儿,哭喊着从高空下坠。

梦中的她,从天空中疾速俯冲而下,想要拉住于鹿儿的手。

梦里的于鹿儿,也朝她伸出手来,大声呼唤她的名字;但是,她看见于鹿儿唇齿一张一合,耳朵里却只有呼呼的风声,听不见她喊出来的那三个字。只是,从口型可以看出,后两个字却是相同的。

每次到了这里,梦就醒了;如同今夜一样,她每次都是满身大汗,呼吸急促,就像真的在天上飞了一圈,又遭遇了如此惊险的场景。

尽管梦了许多次,鹿儿却始终不知道,梦里她到底叫什么名字,或者在梦的结尾,她有没有救起于鹿儿——梦里的那个。

没错,醒来的于鹿儿清楚,那只是一个梦。

因为在东土大陆,有不会飞的鸟,却没有会飞的人。

鹿儿听爷爷说过,在东陆西边的龙牙半岛之外,凕海之上,有一个小国唤作出云。出云国不受大晟管辖,甚至还为了龙牙半岛附近的渔场,曾和大晟有过战事。出云人又唤作羽族,与东陆人却是大为不同。羽族身材纤细,骨头像鸟一样是空心的,在每个月圆之夜,那些血统最为高贵的族人,便可以在海面上展翅飞翔,掠过红莲一般的惊涛骇浪。

鹿儿望着天上的瞳月,叹了口气,大概就是听了爷爷讲的奇闻,羡慕御风飞行的感觉,才会每逢月圆之时,就做这样的怪梦吧。

她正要关窗,却发现瞳月之下,有道细细的黑影一闪而过。

莫非是……

鹿儿心中一动,却连窗也不关,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躺下,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。等了小半个时辰,鹿儿真的都快睡着了,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。她自嘲地一笑,是自己想多了吧,还是赶紧睡觉罢了;虽没赶上父母的忌日,但爷爷说了,明天带她去墓前清扫一下……

突然间,房门慢慢打开了道缝隙。

有人在门外观察了一阵,又轻声唤道:“鹿儿,鹿儿。”

果然是爷爷的声音。

看见鹿儿并无动静,爷爷放下心来,轻轻打开房门,走到床前,为鹿儿盖好被子。然后,他又走过去把窗关上,还暗自嘀咕了一句:“奇怪,我明明记得关了窗的。”

做完这些之后,爷爷轻手轻脚走出房间,又重新关好房门。

鹿儿又等了一盏茶功夫,确认爷爷已经走远,这才又猫一样轻轻下了床,打开房门,悄悄到了客堂前的走廊。

客堂中没点蜡烛,但窗外照进来的月光,已经足够明亮。桌前有二人相对而坐,面朝着自己的正是爷爷,而那背对着自己的陌生人,穿着一袭黑衣,即使坐着,也能看着身量很高,但肩膀却窄得不成比例。

鹿儿心里咯噔里一下,想起爷爷所说,那出云国里的羽族,身材便是这样高而纤细。

“找到师父了吗?”

这是爷爷的声音,鹿儿不由得心里奇怪,她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什么师父,更何况爷爷都六十多岁了,他的师父,又该是多大年纪?该不会是老糊涂了,走丢不见,所以才要去找吧?

那个陌生人的声音,听上去还很年轻,却透出一股止不住的失望:“师叔,请恕雷音子无能,此次又是扑了个空。”

鹿儿眉头皱得更紧,这自称雷音子的人,把爷爷叫做师叔,那他便是爷爷的师侄了。可是不管师父也好,师侄也好,她都从没听爷爷说起过。

那雷音子继续道:“上月遇见一个塞外的星屑贩子,他说在北凉郡极北,万马雪山之下,有一座叫做乌嘠的小城,在那里他曾见过师尊一面。那人说得言之凿凿,连师尊带着一条小狗,都描述了出来。雷音子立即启程,二十天前到了乌嘠,岂料……”

鹿儿在心中一算,二十天前,也就是九月二十五,当时她跟爷爷刚过了淮湖,到了宁州境内。

爷爷的声音同样急切:“岂料什么?”

那自称为雷音子的人,语气极为难过:“岂料妖物已然下山,乌嘠城被血洗一空,连个活物都没剩下,师尊亦是不见了踪影。”

爷爷闻言大为震惊,过了好久才说:“早知道有这一天,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。师父曾说若是妖物再现,会发讯息告知与我,为何我却没有收到……”

两人又是沉默良久,那雷音子先开口道:“天羽女近况如……”

爷爷咤了一声,雷音子赶紧改口道:“鹿儿最近如何,还有发作吗?”

说到这里,爷爷却稍微有些得意:“上月在那淮宁郡青脊山中,从盘古遗器上洗下了十七枚星纹,我只往厌胜监报了五枚。剩下的十二枚星纹,炼成星屑,又足够支撑一年。”

雷音子却不似爷爷般乐观:“如此也非长久之计,师叔,要不然,我还是把天,不,把鹿儿带回岛上?”

爷爷哼了一声:“回去转告你师父,此事不必再提。上月从宁州回永乐,我在船上听人说,南诏的瘴林边,曾看见过一个带着小狗的老头,口中疯疯癫癫,说什么蛮古妖物,大晟将亡。你有时间跟我废话,还不如早日去南诏,看能不能寻回你师尊。总之,在他洗去鹿儿身上的星纹之前,我绝不会将孙女交与你们。”

那雷音子似是颇为无奈,憋了好久道:“师叔,别忘了,她却不是你的孙女。真正的于鹿儿,早就……”

爷爷闻言怒道:“放肆!我倒要问问师妹,怎么教出你这样无礼的徒儿!”

雷音子仍是不服,却低头不再言语。

客堂之外偷听的鹿儿,却是震撼得不可言喻,无数的词语在她脑海中碰撞,碎了一地。出云国、星屑、羽族、天羽女、师尊、妖物、孙女……还有于鹿儿,真正的于鹿儿,早就……

早就死了么?

鹿儿不由往后退了一步,却碰倒了走廊上的一株盆栽,发出咚的一声。

那年轻的雷音子,呼地站起身,朝这边扑了过来;绯红色的月光里,他似乎脚不着地,纤细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中。

爷爷仍然坐着,却大声喝道:“是谁?”

这个问题,鹿儿也想知道答案。

如果如雷音子所说,真正的鹿儿早就死了——那我又是谁?

她想起睡梦之中,那从高空下坠的鹿儿,口里所喊的三个字。

似乎是……

云姐姐?

颜不语

“那穆犯所说,便是如此。”

大晟第一美人,仙宁公主颜不语,此刻侍立于一名清癯的中年男子身旁,微微低头,态度恭顺。

养生殿内灯火通明,男子坐于桌前,神态疲倦。这四十来岁的男子,便是仙宁公主之父,当今天子,统领八千万臣民的大晟君王。

晟王轻抚手中的翡翠戒指,低声问:“大晟亡于今岁,他真是如此说的?”

颜不语深谙其父脾性,答道:“确实如此,典狱官刘谨也在场,父王可要唤他入宫……”

晟王摆手道:“不必。”

上月二十日晚,接近子时,一道白光自城南清平坊与敦义坊之间,冲天而起。永乐都东南、东北城内,许多人目睹了这一异象。晟王那时还在批阅奏折,并未亲眼看见,但宫内外各色人等都说如此,看来乃是千真万确。

在附近巡逻的两名金吾卫,骑马赶至,发现巷口有一匹老马,巷内则有一名年轻男子,对着坊墙下的一堆白骨,神情紧张,形态可疑。金吾卫当即将该男子抓获,经过盘查,此人叫做穆北辰,年方十七,乃是武庙这一期的学官,来自云州澶渊,其父是一名下级军官。

查此人身世清白,在武庙期间也并无怪异言行举动,当晚乃是跟几名同窗,在众乐坊内饮酒作乐,后发生口角,愤然离席。

晟王突然想起,问道:“九月二十,岂不是语儿到武庙慰问那天?”

颜不语点头道:“正是,儿臣当日下午去了武庙,但对此人毫无印象。”

晟王转动手中的玉戒指,沉默不语。

“大晟亡于今岁”,如今已是十月,如果这犯人一番胡说竟然成真,那么留给大晟朝的时间,还不足三个月。想那金象王朝兴盛了五百来年,舜朝亦有六百多年国运,而大晟朝到如今不过一百五十年,国柞当真要毁在他手上?

晟王沉吟片刻,低声问仙宁公主:“对于此事,语儿作何见解?”

颜不语轻哼了一声:“妖言惑众,不足为信。我大晟四海升平,国运昌隆,父王英明神武,万民敬仰,必将……”

晟王伸手止住:“那朕问你,该犯如何处理?”

仙宁公主表情平静,语气淡然:“穆犯大逆不道,蛊惑人心,又与妖术脱不了干系,儿臣认为,应当斩首示众。”

晟王颔首微笑,想必女儿所说,正合他的心意:“语儿行事果断,不作妇人之仁,有吾少年风采。”

颜不语拱手道:“父王过奖,那儿臣便交代刘谨,尽快论斩,以免夜长梦多。”

晟王轻抚戒指,像是有些疲倦:“语儿还有要禀报的吗?”

公主沉吟片刻:“并无。夜深了,儿臣先行告退,父王早点休息。”

晟王微微一笑,像是随意提起:“朕听说,前几日那虎苑内,有名力士被咬死?”

颜不语脸色一动,低声道:“确有此事,被咬死的昆仑奴唤作力耶,浑号白羊将军,那本是他最后一场角斗。”

晟王看着女儿,饶有兴致地问:“我那好外甥,这次终于等到了,他赢了多少银两?”

颜不语似乎有些犹豫:“禀报父王,姬原他这次……适逢身体不适,并未前往虎苑观看,所以并未下注。”

晟王突然哈哈大笑:“妙极,妙极!朕听人说,三年里,这小子每次都押白羊将军输,连押二十九场,也就连输了二十九场。偏偏到这三十场,他可以赢回来时,却竟然没有下注,连虎苑都没有去。语儿你说,这其中,是否有些蹊跷?这青卫侯当真是运气极差,还是说……”

晟王收敛笑容:“还是说,他早知道结果,却故意反其道而行。反正他什么都不想要,钱财对他来说,更无非粪土而已。”

没想到晟王平时对姬原不闻不问,暗地里却是掌握了他的行踪脾性。公主眉头一皱,答道:“父王多心了,据儿臣所知,姬原与那虎苑苑主并无瓜葛,绝不会串通作假……”

晟王轻哼了一声:“语儿,在朕面前还耍什么小聪明?你知道,朕问的并非这个。勾结虎苑暗中操作,输赢点细碎银两,无非是生性顽劣,品行不端。朕问的乃是这个……”

他从袖内掏出一截纸条,放在桌上:“语儿你看。”

颜不语一眼便认了出来,这是司天监所送来的谶文,上面赫然写着“白羊将入虎口”六个小字。

未等公主回话,晟王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道:“此乃半月前的谶文,指的明显是虎苑之事,而今果然应验。是否青卫侯偷学了辨星之术,借星轨图洞悉了将来之事,才会连虎苑都不去?”

颜不语大为紧张,连声音都变了:“据儿臣所知,并无此事。”

晟王默然不语,只是看着公主,便似乎有千斤的重担,压在她肩上。

未几,晟王重新落座,缓缓道:“没有便好。语儿,你心中清楚,青卫一门若是重拾了辨星之术,对大晟社稷乃是极大的威胁。你与那小子青梅竹马,在一起时,需替朕多为监视。只要姬原有半点苗头,即刻向朕禀报,万万不可偏袒那小子。”

长公主低垂着头:“儿臣知道。”

晟王挥了挥手:“罢了,你退下吧。”

长公主关切道:“父王肝病刚愈,也千万保重龙体,早点休息。”

晟王疲倦地笑:“朕知道了。”

颜不语向父王施礼,倒退了几步,才转身向殿外走去。

不用回头,她也知道父王此时,正在转动他那心爱的翡翠戒指。

出了养生殿外,亥时已然过半,瞳月即将到达中天;秋夜的风一吹,公主不由得打了个寒战。早有贴身的宫女,唤作峨眉的,为她披上一件丝缎云肩。

公主想大步往前走,却发现身上衣裙甚为碍事;她这才醒悟到,今日都在宫内,所以穿的都是父王所喜的女儿家衣物。她也并非不爱华服,只是美则美也,却全然不如男装方便。

颜不语不由放慢了脚步,心中却在一字一句地回想,刚才与父王的对话,可有露出破绽?

想来是没有的。

父王生性多疑,但自己刚才表现得进退有度,滴水不漏;从他的表情来看,并未产生任何疑心。毕竟,父王可以相信的人本就不多,而自己是他膝下第一个儿女,是他最为疼爱的长公主。

颜不语乃是晟王与袁妃所生,今年十七,比青卫侯姬原小一岁;按照沿袭自舜朝的惯例,每一代的青卫侯,都会娶在他之后的第一个表妹为妻。所以,在颜不语呱呱坠地的那一刻,便注定要嫁给那个不成器的表哥了。

在仙宁公主之后,父王与妃嫔接连生了四个女儿,过了整整九年,才终于跟当今王后诞下一子,如今方才八岁。

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颜不语几乎得到了父王的所有宠爱,也曾被当作是儿子来教育。自从十四岁后的三年多里,她承担了替父亲搜集情报、体察民情的重任;长公主乐于为父王东奔西走、排忧解难,并因此深得他的信任。

只可惜,即便如此,生为女儿身,无论如何天资聪颖,如何勤勉,亦不可能继承王位。从古至今,一代代的帝王,只会将宝座交予儿子。

再过一到两年,仙宁公主便会奉父王之令,嫁给青卫侯姬原,以侯府女主人的名义,继续监视青卫侯;几年后,她会生出青卫侯的后代,再十几年后,将另一名公主纳为儿媳。如此荒谬之事,已经轮回了近八百年,还不知要持续到几时。

不甘心又如何,这便是从仙宁公主出生,便已注定的命运。没有人会替她鸣不平,甚至没有人会听她抱怨。生在帝王之家,便要承担比普通人更重百倍的宿命。

除非,她亲手打破这个宿命。

颜不语摸向自己袖中,那里面藏着另一张纸条,写的也是同样的六个字——白羊将入虎口。这是在半个月前,司天监的内应交给她的。

从那时候起,颜不语就开始周密策划。

如果在虎苑的这次角斗中,姬原照常出席,如往常一样投注,即使赢得了大笔银两,也不足以让父王起疑。毕竟,半个永乐都的人都知道,青卫侯之前在虎苑里,已经连押了二十九次力士输,再押最后一次,也不过理所当然。

但是,如果他一反常态,突然便不买了呢?

依父亲的脾性,必然会觉得其中有古怪。

可是,要怎样才能让姬原不去虎苑?颜不语对表哥亦是颇为了解,知道他玩世不恭,天地间唯一在乎的,便是那可笑的仑奴。如此一来,只要让那个唤作檀香的仑奴,稍微出一点意外,需人寸步不离地照顾即可。

果然,这半个多月以来,一切都正如她的部署,进行得异常顺利。刚才在殿内,父王对青卫侯的怀疑,已经溢于言表,只需再添一把火,这青卫侯便会被捉回来受审了。一旦入狱,姬原便会被免除绘星的权利,父王即将遇刺这件事,自然再无谶文可以预警了。

青卫侯这预测未来的神通,本可以为她所用,只可惜,从小到大,这个不成器的表哥,无论她如何拉拢,如何示好,都一直对她退避三舍,敬而远之。即使勉为其难和她呆在一起,也是装疯卖傻,插科打诨。

这倒也不奇怪,雄狮不会警惕身边的月狼,但生性胆小的兔子,却总能嗅出空气里危险的气味,然后逃得远远的。

想到这里,仙宁公主轻声笑道:“看你能逃到哪去?”

碎步跟在身后的峨眉,此时忍不住道:“主子,这个方向,不是回仙宁宫……”

颜不语挥手道:“你先去,本宫稍后便回。”

峨眉心里奇怪,却不敢多言,施完礼便走了。

颜不语看着四下无人,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
那如同月狼眼睛的瞳月,照耀着寂静的长明宫,让白天里灰色单调的宫墙,都染上了好看的绯红。这大晟王朝的心脏,仙宁公主住了十八年的地方,是否有朝一日,会全部属于她呢?

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,比如说,父王若英年早逝,而幼弟尚未长大,她作为长公主,自然就有了施展的空间。这几年内,她早已笼络了一班朝臣,届时自会助她一臂之力。更何况,还有新象侯作为后盾……

仙宁公主眼前,浮现出新象侯那魁梧的身躯,刚毅的脸庞,不由得喉头一紧,双颊竟已稍稍发烫。

颜不语赶紧将注意力转向别处,她想起九月十八,整整一个月前,那被她销毁的另一条谶文——天子寿辰驾崩。父王的诞辰,乃是在每年的十一月十六。

那穆犯所说的未必是真的,但青卫侯所画的星轨图,一旦被解读出来,则必然会应验;大晟是否只剩三月国运,不得而知,但留给父王的时间,却绝对是不足一月了。

接下来的一个月,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,密谋若是败露,她一定会死在父王之前,至少是被关进永不见天日的诏狱。所以,必须确保万无一失。

颜不语心想,如果狮子的疑心还不够,不如直接给兔子致命一击。

狼,不会独自行动。

不远处的宫墙下,一个肥胖的身影,正朝她缓缓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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