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投资是投资自己的头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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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载自10月21日《报刊文摘》

作者卢小波

好朋友的儿子大婚。之前,他就跟我唠叨,要把孩子的奶奶接来,让老人家好好高兴一下。结婚的孩子,是家族的长房长孙。

麻烦的是,奶奶是阿兹海默症后期,已经不大认得人。特别是人一旦多了,她还会像幼儿一般,特别害羞、紧张、封闭。可是,奶奶在糊涂之前,不断念叨孙子的婚事。无论怎样,总得让她参与一下,大家才能心安。婚礼现场肯定是去不了,那就让她在家里坐着,安静接受孙子孙媳的行礼奉茶,然后再让她赐个红包吧。就这么个简单环节,大家也费了不少心思,才把她教会。

我能想象,在老奶奶心中,那只是一场好玩的游戏。她的思维近乎两岁幼童,不可能理解晚辈行礼的含义。

雨果说:“我将在节日里独自退场,这流光溢彩的幸福世界什么也不会少。”独特的疾病,给了奶奶以独特境界。旁观者会伤感,但她不会。

人的老去,是一个麻烦的过程。前段时间,一个朋友的母亲住院,兄妹几人日夜轮班伺候。几天之后,妈妈开始哭,说:“现在我一个人生病,你们4个孩子就这么累。那以后你们老了,只有一个孩子,可怎么办啊……”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,三天两头地掉眼泪。妈妈是得了老年抑郁症了。不过,此事在某个场合一说,大家都跟着抑郁起来。

我倒没有这么悲观。依照人工智能的发展速度,到了我辈垂垂老矣,也许会有机器人照顾吧?比如,我等工薪阶层,由国家派发铁壳子机器人应付,这叫普惠政策。有钱人则可以自费买个高版本、高配置的机器人。

眼前的问题是,机器人还没来,老人家又特别能折腾,该怎么办?

有个朋友的老妈,睡眠不好醒得早,经常是清晨四五点钟就挨个打电话给儿女。几个孩子孝顺,都不敢关手机。老人家年纪大,万一需要应急,耽误了可怎么办?老妈的日常习惯也不好,每次到女儿家,脚就架在茶几上。女婿不满,只能在背地里嘟囔。老妈脾气不好,情绪敏感,谁敢惹她啊?

不肯跟孩子住,老妈自己独居,基本就懒得收拾屋子。自己穿的衣服,洗晒之后,都堆叠在床上。一张大床,大半都让衣服占据了,只留下40厘米宽,可以容身睡觉。生活节俭惯了,什么都不舍得扔。女儿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开着车去老妈家运回一堆东西,在半路找个垃圾桶扔了。上礼拜运出的,计有腌咸菜5罐、冰箱过期食品一堆、旧衣服若干……就这些破烂,还是女儿假作贪心状,才能讨到的。

还有一个朋友的父母,花了13万块钱,在传销那儿买了什么“红外频谱仪”。另一朋友的爹妈,多金又多疑,整日在几个孩子间挑事,弄得人人不得安心。

人老了,世界会缩小,眼界会变窄,但本质与性情,年轻时是怎样,到年岁高了就会成倍地放大。

前些日子跟朋友去看望一对退休多年的老夫妻。那是我们相识多年的两位长辈,尤其是那位女士,对丈夫的依赖,传奇颇多。

这次才见面,先生就张罗水果、茶点,吩咐妻子说:“你上楼,把水果刀拿下来。”妻子张着手,呆了一呆,犹豫着说:“水果刀?水果刀是什么样的?”大家也都呆住了。先生说:“哎,我呀我,真是要让你急得哭出来了!”大家都笑。她啊,还真有一辈子的公主命。

这位女士,年轻时单纯,高龄时再次提纯,干净得如透亮的单晶体。前些时候,父亲过世,另外两姐妹争遗产,斗到互不来往。她一开始就主动退出,分文不取。她的家庭背景复杂,小时候爸爸被打成反革命,父母离异,弟弟被送养,她一直生活在不安全感中。想不到的是,年轻时嫁了厚道能干的丈夫,她从此安静如水。她说,我以前说话很笨,领导总是不喜欢我。现在到了老年大学,我总是当组长、当班长!大家都喜欢我!

有位朋友说,良好的养老,三个条件必不可少:一是老本,二是老伴,三是老友。他讲的老本,是经济条件。但我的理解是,这个老本,还包括年轻时积攒下的修养。不然,寿则多辱,自取其辱。

阿图·葛文德在《最好的告别》里说,由于信息和传播方式的飞跃,人们不再需要向老前辈求教如何认识世界。确实如此,我认识的人里,40多岁向20岁的人恭敬求教,早已是常态。未来,会有越来越多的年少者领导着中壮年群体。崇老文化,正在土崩瓦解。

有个年轻朋友,最近入住青年公寓。他告诉我,那里租金便宜、设施优良,入住条件是,只接受年龄在18岁至35岁、没有小孩的人士。我问,只收没有小孩的人,可以理解,难道39岁或49岁、身体棒棒的也不行吗?答,肯定不行!再问,这是年龄歧视吗?他说,不是啦,这就是一个营销模式。

可是,我觉得这是一个象征。未来世界,独居者会越来越多。少与老,在世界的两端,各有各的孤独。

你将如何老去?这答案,是从年少起开始写下的。只不过,现代人比古代人麻烦；我们这一代,又比上一代人别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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